杯中影
约瑟夫晃动手中酒杯，杯中红酒震颤着，浪潮般拍打杯壁，玻璃酒杯中的深红随着绅士的手部动作起伏。
乡绅已经微醺，面颊染上绯色，浅金的卷发从肩头滚落，随意散在胸前。他那未端着酒杯的手中攥着自己弟弟生前的幼稚涂鸦。
恍惚间他看见某个金发的人影向自己走来，却难辨对方是何人。
那人按下他的酒杯，“你不该喝这么多酒。”男人的指尖触及了他的虎口。约瑟夫正欲反驳，却感觉眼前人的声音与容貌都与自己极其相似。
“……克劳德?”约瑟夫尝试性询问，却并未期望对方应答。克劳德的死是既定的事实，他不愿相信，但不得不相信。而男人的回答让他怔在原地，“是我。”
“你还留着我的涂鸦，世界上只有你仍然记着我。”克劳德俯身拥抱瘫坐在沙发上的乡绅，法兰西绅士的蓝瞳中氤氲着水雾，他们的金发在急促呼吸间纠缠，他们的气息在甘美酒气间交换。
约瑟夫喘息着，迫使自己清醒，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这种欲望，他本想推开克劳德，但是反射传导之前，出于某种未名的心理，那位乡绅顺着人的动作，在此臣服。
“我当然记得你，我们是无法相互遗忘的，我们是一体的，我亲爱的克劳德……”约瑟夫伸手抽散了对方发带，克劳德柔软的金发披散下来。他抚摸那片柔软，指尖穿过他魂牵梦萦的浅金发丝。“你……是怎么回来的?”
克劳德伸出右手食指靠在嘴边，然后眨了眨眼，金色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细碎阴影，他的眼睛是湖蓝色，婴儿般澄澈。“这是我的秘密，今夜我们不该纠结那东西，我亲爱的哥哥，你不愿我回来么?”约瑟夫急忙否认，却牵起人手。克劳德得逞一般笑弯了眉眼，顺势将那空出的一只手搭上人颈，然后向上，捏了捏他耳垂。
“最近过得好吗?”克劳德听到这话却怔住了，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一瞬，“……当然。”他再度笑了起来，眉眼却不甚自然。“对了，我可是带了礼物回来的。”克劳德说着岔开了话题，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枝香根鸢尾，凑到人眼前。
“以前德拉索恩斯庄园也是有很多鸢尾的，一大片一大片的鸢尾田，春天一到就连了天。”乡绅看着眼前蓝紫色的鸢尾，不禁回忆起当年，“那年我们还没有看见鸢尾花开就被塞上渡轮……”
克劳德伸手向他唇上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然后咬了咬他的耳垂，“不要管过去，我们活在当下不是么，约瑟夫，只要注意当前。”
“克劳德，回答我，你记得我们的那只小木箱吗，我们十五岁时在里面塞满了鸢尾的花瓣。”
“那只木箱啊，现在还在吗?我当然记得。蓝紫色几乎要溢出木箱的侧缝，甚至有些地方流出了花的汁液。”
约瑟夫摇了摇头，却是苦笑，“你根本没有活到十五岁。”他拎起酒杯从胸口倾下，酒红蔓上白衣，血液般猩红。
“从你让我活在当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，你不是克劳德。”乡绅从花瓶中抽出白玫瑰，别在人胸前，“克劳德会让我不顾过去，但他不会让我活在当下，他会让我看向未来。”
“我是克劳德。”男人眨了眨眼，“我是你心深处对克劳德的一切幻想。”
约瑟夫轻吻他的面颊，“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想法。”
他在酒精作用下沉沉睡去，梦醒时已是正午。昨夜的“克劳德”消失不见，衣领上的红酒也已干涸。但他手边的确有枝香根鸢尾，花瓣已经有些发蔫。约瑟夫再次为自己斟上半杯红酒，颤抖着将唇靠上杯沿轻抿。
“午安，约瑟夫。”
